如何提高国内消费需求
中国宏观经济论坛CMF / 2025-06-09 13:10:01
今年我国设定的经济增长目标为5%,而消费在GDP中的占比已接近60%。若消费增速低于5%,实现全年5%的经济增长目标将面临较大困难。因此,作为短期内宏观经济政策的重要一环,今年必须采取措施大力推动消费增长。
关于具体的促消费措施,学者的建议主要包括发消费券、降低个人所得税、改革社保制度。在消费券方面,这种主张在逻辑上是自洽的。但在实践中,我们经常会陷入逻辑上的循环论证:为了提高经济增速,需要扩大消费;为了扩大消费,则需要提高经济增速。从理论上讲,消费是收入、收入预期和财产的函数,或永久性收入的函数。发钱或消费券之类的办法可以使收入暂时增加,但这一作用的实际效果与可持续性仍然存疑。
2024年1月-11月增速低于3.5%的消费品类别,由低到高顺序排列为:金银珠宝类(-3.3%)、建筑及装潢材料类(-2.3%)、化妆品类(-1.3%)、文化办公用品类(-1.3%)、汽车类(-0.7%)、服装鞋帽针织纺织品类(0.4%)、石油及制品类(0.6%)、日用品类(2.7%)、家具类(2.9%)。增速高于3.5%的消费品类别为:药品类、食品饮料烟酒类、通信器材类、家用电器和音像器材类和体育、娱乐用品类。不难看出,增速下降最多的是奢侈品,其次是非生活必需品,生活必需品增速则基本与GDP增速同步或高于GDP增速。在这种背景下,消费券是否能够显著带动消费增长存在不确定性。
第一,消费需求减少可能主要是中高收入阶层的高档消费品需求减少导致的,而这又可能是因为中高收入阶层的边际消费倾向较低,但受收入水平和资产价格(如股票价格下跌和房地产价格下跌)变化的影响较大。第二,中低收入和低收入阶层的消费需求增速比较稳定。这可能是因为中低收入和低收入阶层的消费需求受收入水平变化的影响较小。即便收入下降,他们仍必须保持必需品消费水平不变。第三,由于消费券对高收入和中高收入阶层支出行为难以产生显著影响。对中低收入和低收入阶层来说,出于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担忧,更倾向于将获得的额外资金用于储蓄而非用于消费。因而,消费券发放可能不会对总体消费水平和增速产生重要影响。
在减税方面,降低个人所得税的主要问题是中国的税收制度是以增值税为主体的,个人所得税的总量有限。2023年,中国个人所得税总量为1.4万亿元。降低税率、提高征税门槛对消费增长的作用比较有限。但对于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应该考虑减税。
在社保体系方面,中国的五项社会保险(养老、医疗、生育、失业、工伤)基本都是以精算为基础的,原则上不应因需要执行扩张性财政政策就改变各种保险金的缴费和发放规则。但其中的一些构成部分同财政支出密切相关,例如中国养老保险体系中的城乡居民养老保险(以农民参保为主)85%的资金来自财政转移支付,应该提高城乡居民养老保险金的发放标准,逐步减小城乡养老保险差距。
此外,社保体系中的最低生活保障覆盖范围和标准可以进一步提高。截至2023年末,最低生活保障惠及663.6万城市人口和3399.7万农村人口,全国城市最低生活保障平均标准为每人每月785.9元;全国农村最低生活保障平均标准为每人每月621.3元。虽然改善社保体系的举措主要是为了减少贫富差距,维护社会公平与正义,同宏观调控并无直接关系。但由于低收入群体边际消费倾向高,这些举措对增加居民消费能发挥一定作用。同时,政府也应该考虑发放生育补助的可能性。
为了避免“要增加收入就要增加消费,为了增加消费就要增加收入”的循环论证。我们必须找到一个“第一推动力”。这个第一推动力只能是由政府提供融资的基础设施投资。一笔基础设施投资会立即产生等量收入,这笔收入随即通过新的投资和消费又会产生新的派生收入。最初的一笔基础设施投资最终将产生数倍于初始投资的收入。基础设施投资导致收入增加—收入增加导致消费支出增加—消费支出增加导致收入增加的良性循环。通过增加基础设施投资启动消费不仅可能比通过发放消费券等方式更为有效,而且还将提高潜在经济增长速度。除基础设施投资外,政府还应该通过实施产业政策的方式,支持企业特别是创新企业的投资。
从刺激消费的角度来看,可以考虑的基础设施投资领域和其他政策措施包括:一是同消费没有直接关系的基础设施投资。这类投资虽然同消费没有直接关系,但这种投资可以通过增加居民的永久性收入,进而增加消费。二是可以满足未来消费需求的基础设施投资,例如以人为本的新型城镇化建设、不同类型养老院建设、专业陪护人员培训和工资补贴、医院建设、托儿所。三是消费者补贴(电动车补贴、电器补贴、养老机器人补贴),同时要符合产业政策要求。四是规范、支持课外兴趣、技能培训等服务行业发展,促进服务性消费(这一类服务是供给不足,而非需求不足)。五是增加相关财政支出,提高特定人群可支配收入,例如提高城乡养老保险和低保的覆盖放弃和发放标准、产妇补贴和儿童补贴。六是税制改革,调整收入分配格局,减少贫富差距,从而提高全社会的消费倾向。七是稳定房地产和股票市场。八是为企业创新创造良好环境(供给创造需求)。
在中国的特定制度环境下,基础设施投资是一个宏观调控当局可以直接控制的政策变量,除了在当前发挥有效弥补总需求不足的问题,还能提高中国潜在经济增收。当前关于中国基础设施“接近饱和”或“投资效率过低”的观点,值得商榷。CF40研究团队测算,未来5年中国至少还有约31万亿的增量公共投资空间。
国家或国企的基础设施投资为相关产业的发展提供了必要条件,以5G为例,我国5G建设已累计投资超过7300亿元,截至24年7月末,5G基站总数达到404.2万个,5G移动电话用户达9.66亿户。投资主要由中国移动、中国联通、中国电信承担(一些互联网公司和设备制造商也参与5G基站的投资),政府也提供了部分支持。没有基站建设,阿里、腾讯、华为的发展是不可能的;没有巨大的发电能力,何来大数据算力?何来初创企业的发展?
2024年12月12日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要“提高投资效益”。投资效益既包括商业回报,也包括经济和社会效益。基础设施投资就其性质来说具有“公益性、长期性和基础性”。不能要求公共投组项目在短期内取得商业回报。例如,虽然从事基站建设的三大电信运营商盈利良好,但其他项目,如高铁,根据国铁集团财报数据,23年以前亏损情况比较严重,但高铁网络的修建改变了整个中国的经济与社会生活,其社会效益难以估量。中国基础设施投资和建设能力是中国的制度优势,在总需求不足时期恰恰是最大限度发挥这种优势的时期。当经济充分恢复自主增长之后,政府主导的基础设施投资可以随宏观经济刺激政策的退出而逐步退出。
不可否认的是,以往的基础设施投资中确实存在严重浪费和重复建设等问题。2024年12月国办发布了地方政府专项债券禁止类项目清单,这类清单十分必要,应该把这个清单作为基础设施项目审批的重要标准。
此外,在“十五五规划”期间,政府是否可以安排一些同当年执行四万亿刺激计划时期类似的大项目。例如,进一步推进“西部大开发战略”,沿河西走廊向中亚进一步开展大规模基础设施投资,并建立相应的经济走廊。中亚位于欧亚大陆的中心区域,是连接欧亚大陆心脏地带和边缘地带的关键区域,把西部大开发同建设中亚经济走廊相联系对于刺激内需,对于加强中国的国内安全和地缘政治地位都具有重要意义。
作者:余永定,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 内容来源:中国宏观经济论坛 CM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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